乡情散文梦里常回姥娘家

　　文：张宗龙
　　小时候我最爱去姥娘家。姥娘家是根，母亲自小在那儿长大，出嫁后却成了亲戚；姥娘家是魂，自家优良的家风一半传自那儿；姥娘家是每个孩子快乐的天堂、儿时的温床、永久的眷恋。
　　乡情散文：梦里常回姥娘家
　　从我们村一路向西，到马山头折返向北，沿着山坡走到一个叫辛甫庄的小山村，就是姥娘家。小山村三面环山，东边的村子叫马山头，西边的村子叫毛山，北边的村子叫长峪，从毗邻的三个庄村可以看出辛甫庄的村庄格局。小村不大，东有小河，西有水库，小时候水多，哗哗的水声萦绕着小村，环境优美而静谧。小村不富，很多山地不可耕种，那时还没有旅游的概念，比较贫苦。但人们依然热恋着家乡，勤劳地日日劳作着。小村不古，既没有古祠堂，也没有古遗迹，大多是那个年代的茅草房，但村中心的小学却书声琅琅，后来有不少本村的少年考到了北京、上海大学校。
　　走姥娘家不像走其他亲戚，还要凑年节、还要挑时间，姥娘家随时可以去，啥时都欢迎。小时候我们家穷，姥娘家也不富，但姥爷姥娘疼我们，常常接济我们家，常常接我们到他们家住几天。去了就有好吃的，几颗鸡蛋、一个甜瓜、一捧花生、还有山上摘的野果子、河里捞的小虾米，姥娘都给我们留着，让我们常常有盼头，次次有惊喜。
　　姥娘家是一个旧式的院子，低矮的门楼，石垒的院墙。西边的灶房简陋而潮湿，一口大锅旁连着风箱，一个泥捏的小耳朵锅框放上小锅可炒菜、放上鏊子可烙饼，后边堆了一房的柴草，呱嗒呱嗒的风箱响起、凫凫娜娜的炊烟飘起，锅里的饭菜就传来了浓浓的香味。三间正房也是石块砌墙、茅草苫顶、塑料糊窗，正房内摆着八仙桌、太师椅，侧房里却是泥砌的桌子泥砌的囤，用花花绿绿的布遮挡，显得简朴却不寒酸。那时谁家条件好呢，生活水平都差不多，不缺衣少穿就是好日子。
　　乡情散文：梦里常回姥娘家
　　但姥爷却把苦日子过得有色有色。姥爷有文化，爱花草，简陋的大桌子上经常放着笔墨纸砚，每天没事时练几笔，过年时或谁家娶媳妇写对联他从不推托，再苦的日子只要家里墨汁的墨香飘起，就多了一份文化的气息，让人敬重了许多；姥爷八十高龄时还亲自给我写信，鼓励我在军校认真学文化、真心报国家，那字刚劲有力，语重心长，对我影响甚大。姥爷爱喝茶，日子再苦，饭后一壶茶是少不了的，有时独斟独饮、有时邀友共品，喝不起好茶，一包几块钱的茉莉花也喝得有滋有味。有一年我到云南实习，给姥爷带回一盒普洱，姥爷逢人便夸，见人便约着到家里品茶。姥爷酷爱花，好花好草侍弄不起，他就到地里挖来野花栽在家里，过年时也会从集上买几束塑料的假花，让黑暗的小屋多了几分烂漫，让单调的生活多了几分温馨。
　　姥娘却不识字，一辈子不认得自己名字。姥娘小脚，走路颤颤巍巍，只在家里操持，很少下地干活，属于典型的老式家庭妇女。从清末、到民国、再到新中国，姥娘陪着姥爷走关外、下东北，相夫教女，勤俭持家。听说我原有个舅舅的，但从小夭折，打我记事起就没见过，这对老一辈的人打击是巨大的。但姥娘却心胸开阔，培养女儿自小读书识字，把一生的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后来冲破女不养老的封建思想，毅然搬到我们家养老，直到97岁高龄安然离世。
　　小时候姥爷最喜欢我，常常在他们家一住好多天。有次姥爷要随生产队到山里割山草，我非要跟着去，姥娘怕路远天热，不让去，我便大哭起来，姥爷拗不过，背上我上了山。我和石头玩了一会、追着蜻蜓跑了一会、摘了一会山枣子、看了一会山羊儿，我又哭着要回去，姥爷便把我再背回去。一来一回十几里山路，姥爷耽误了生产队的活计，常常挨批评。但下次我要跟着去，他仍然带着去。那时山沟里到处碧波荡荡、水流潺潺，水边长满芦苇，走累了我们便脱光衣服洗澡，那惬意劲儿让人至今思念。
　　乡情散文：梦里常回姥娘家
　　我们老家界河集每年有两次大会，一次是四月初八，一次是十月十五。会要比平时的集市大很多，卖的货物更齐全，赶会的人也更多。姥爷那时是逢会必赶，每次赶会都会带上我去喝碗羊肉汤、或是丸子汤，再买几根油条、几个烧饼，带回家给弟弟吃，所以一到赶会我就盼着姥爷早点来。记得有一次村里人都去赶会了，我在家里等着姥爷来接我，可左等不来，右等不到，可把我急坏了。便和弟弟一路小跑，跑到姥爷家，原来姥爷村里有事，来不了啦。尽管他没来赶会，他还是给了我们每人五毛钱的会本，让我们自己去赶会。
　　姥娘家的窗台上有一个没嘴的茶壶，那是我们的钱罐子。那里边经常有一些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或纸币，那是姥娘专门让姥爷从代销社换回来的。每次去了，姥娘总会说，去拿几分钱买块冰糕去，或买几块糖去，我们便如获至宝，爬上窗台，掏出硬币，飞快地跑去买好吃的。那时生活艰苦，哪家会提前预备待客的东西呢，准备些零钱，让我们随时到了随时能自己买好吃的，就是姥娘对我们最浓的爱。
　　后来我到外地当兵，去姥娘家机会就少了，每次探亲回去，再去姥娘家便多了些礼节性的味道，再也没在姥娘家住过，再也没把姥娘家当成乐园了。姥娘却像往常一样，看我去了便忙着做饭，姥爷便打发我干这干那，把水缸挑满、把园里的活干完，或者帮着他把给别人写的对联裁完，不干完不让吃饭，不吃饭不让回去，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是姥爷为了留我多呆一会的苦心啊。想法把我留到太阳快下山时，姥爷姥娘把我送到村前的菜园里，拄着拐棍一直站到再也看不到我才回去，我有时走了好远，回头看一眼他们，他们还在向我招手，也许他们一直在招手吧，只是被我回头一望看到了而已。
　　乡情散文：梦里常回姥娘家
　　后来姥爷姥娘年龄越来越大，我妈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不能常去照看他们，我便写信劝他们到我们家住。但我们那儿农村讲究多，到闺女家养老是需要勇气的。在我的再三劝说下，姥爷姥娘来到了我们家，享受着天伦之乐，体味着晚年幸福，姥爷92岁、姥娘97岁仙逝。没了姥爷姥娘，我再也没踏进那个曾经贫穷而温暖的家，我怕触景生情，我怕看到倚在门口挥手的姥爷姥娘。
　　但多少次我曾梦里回到姥娘家，那情、那景、那老屋、那摆设，啥也没有变，只是没有了老人家的身影，没有了浓浓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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