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王恩豫故乡的小学（散文）

　　故乡的小学
　　文王恩豫
　　小心翼翼，推开两扇厚重的红漆木门，这所地处故乡小城中心的高台小学，对我始终是神秘的。
　　实际上，它是一座宗祠，三面环水，龙头样拖拽着寂静的小城。院子里树木葱绿，鸟飞鸟落，流动着一种令人神往的宁静。而房屋雕梁画栋，精美绝伦，好似一位大家闺秀，躲在小城这条僻静的小巷内，深藏不露。
　　而我家就居住学校门前的坡底下，由此，孩提时代和它有了一段不解之缘。学校放假时，我成了一只离群的羊，于是，一个人时常游荡在这所小学校园里，看房子，看树，看人，既好奇又陌生，似乎走进了母亲故事中的童话世界里。总之，百恋不舍。
　　但最依恋的是里面的秋色，一棵棵参天的古树，秋风之后一片绚烂，针一样的枝叶，好似老人松动的牙齿，随便一抖，呼啦啦地全部飞落在我头上。所以，清楚地记得，院内最深处一栋房子的屋椽下，有一个大大的鸟巢。我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房椽下，静神屏息，望着那些鸟儿，怎么构筑鸟巢？怎么外出衔食哺育儿女？慢慢地，我看出来，它们是一对新婚燕尔的鸟儿，先是在树林间追逐嬉戏，之后，一只鸟嘴里衔着一砣软泥，另一只鸟展翅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砣软泥吐粘在墙壁上，一天又一天，迎着旭日，剪着夕阳，构出了一幅动人的爱情画面。过了一段日子，我再次来到那屋椽下时，巢筑好了，令人惊喜万分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幼鸟，从巢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张着大口，哇哇地朝我叫个不停，好像我是它外出觅食的父亲。
　　又一天，我遇见到一位大男人，四十岁上下的岁数，一张清瘦却很有光泽的脸，粗硬的头发，健硕的身体，胸前红色的背心上，当中印着五个黄色的字迹：红星坦克团。看来他是一位军人，而且是威风八面的坦克军人。那天，他在单杠上活动着身体，吊起，悬空，上下旋转，身体旋转了一圈后，突然静停在半空中，双手撑在单杠上，两脚朝天，稳稳地倒立在上面。我注意到，他落地时，双脚噗地一声，地面上凹出两个坑，同他的脚印一样大小。他站稳后，叫了我一声，小朋友，和我聊起天来，说东道西，告诉我，人生是从走正步开始的，这样才会有个好的起点，既能较正你的身体，又能教你沉稳遇事不慌。之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小朋友，好男儿应该去当兵，这才是对你最大历练！随后，他开始教我走正步，怎么抬腿，怎么落脚，怎么转身，怎么双肩端平，怎么目不斜视，怎么甩手，怎么挺胸，怎么鼓足劲喊口号，等等。可惜我那时只是个孩子，对整个世界一无所知，只知道每天漫无目的地瞎转。时至今日，他那洪亮的嗓音，那挺拨的身姿，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背心上那几个黄色的字迹，始终令人记忆犹新。总之，我那时候，分明是他手下一个兵，在那寂静而又落叶满地的院子里，跟着他挺胸昂首，迈大步，一二一，走着走着，心里便升起一种庄严，一种崇高，一种责任，一种使命。
　　终归，我还是一个孩子，不一会，头上腾腾地冒起热气来，蹲在地上不想走了。这时候，他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冲我好一顿吼叫：饭桶！如此窝囊，怎么能上战场？
　　我被吓哭了。
　　他一怔，意识到了什么，过来伏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柔声说，小朋友，对不起！弄错了，弄错了。我还以为是在部队上呢！
　　再一天，我再次来到高台小学，正好是一个星期天，校园很静，也少有人，仅有几个半大的男孩子，他们在玩打仗的游戏，一方装国民党兵，另一方扮解放军，各自持一根木棍当枪，头戴柳条帽，相互追逐着。我也加入其中，跑着疯着，到了单杠下，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木棍枪掉在了地上。是他，那位坦克军人，就见他弯腰拾起木棍，轻轻地抚摸着，渐渐地，眼睛里盈满水
　　那以后，我再没见到他。
　　只记得那一天，当我再次推开那两扇厚重的红漆木门时，因为头天夜里下了一场雨，院子里积着些雨水，深深浅浅的空寂无人，像有一道无形的墙，把城内的狗吠鸟鸣，全部隔绝在院墙外，留下一股草木被水浸泡后溢出的清香。我四处寻找，想见到他，没看到他那熟悉的身影，只看见单扛下那两个脚印样大小的凹坑，此时积满雨水。我小心翼翼地把脚放进去，坑很深，水一下子淹没我的鞋子。
　　多年后，我长大了，一番拼搏，一番绝望，一番获得，一番舍弃之后，想起故乡小学校园里那位坦克军人，终于知道了他，知道他退伍后的失落，知道他对军人生活的苦苦依恋
　　作者简介：
　　王恩豫，宝鸡供电段职工。已发表散文小说一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中国铁路文学》《北京铁路文学》《天山路》《驼铃》《都市文学》《芳草》《人民铁道报》《陕西工人报》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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