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乡村儿童专列

　　儿童专列
　　前天回去，乘坐高速列车。上车的时候，在车门处见到一个衣着时尚的姑娘正在打电话，姑娘用撒娇的语气抱怨说：车上全都是小孩子，两个座位上挤三个人或三个座位上挤四个人，而且很吵，都成儿童专列了。怎么坐啊？我往车厢里看了看，发现她说的基本是事实。
　　我的座位是6车厢17A，在车厢的最后一排，靠窗。座位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儿，约摸三岁，旁边是一对老夫妇。老夫妇看见我来了，赶忙从靠窗的座位上抱起小孙女，空出座位，让我进去。我说：你们坐到里面吧，孩子可以看窗外的风景。老夫妇很感动，连声道谢，往里面移了一个座位，我在靠走道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隔着走道的两个座位上有一位中年妇女和三个女孩儿。其中大一些的孩子和小一些的孩子挤在靠窗的位子上，另一个孩子和中年妇女坐在靠走道的位子上。她们的脚下放着三个粉红色的书包和一大包零食。很拥挤，但三个孩子很快活。
　　我旁边的老夫妇带着孙女，小孙女偎依在奶奶的怀里，小手不停地伸出来拨弄小桌板上的手提包，差点儿将小桌板上的包拨到地上去，幸亏奶奶及时发现，将小孙女往怀里一揽，小手从手提包的带子上拂过。小女孩儿咯咯地笑起来，在奶奶的怀里蜷成一团。趁奶奶不注意的时候，小女孩儿又将手伸向手提包，爷爷在小女孩儿的手上打了一下，大概用力大了一些，小女孩儿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有哭的征兆。奶奶赶紧把孙女往怀里一揽，将孙女的脸转向窗外，用窗外的风景转移了孩子的注意力。小女孩儿躺在奶奶的怀里，很安静，一会儿就睡着了。
　　走道那边的三个孩子一直很热闹。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唱起歌来，不整齐，嗡嗡嘤嘤的，听不清歌词。我问道：小朋友，你们唱的是什么歌呀？离我最近的那个半大的小女孩用很清脆的童声说道：小苹果。然后又哼唱起来。这回我听清了：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但她们翻来覆去就唱着这两句。她们唱了一会儿，陆续停了下来，半大的女孩儿开始从放在地上的包里拿零食出来吃。她将两只脚撑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身子从两腿中间俯下去，头几乎挨到地板上，其造型与我曾经在网上看过的柔术表演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来人的很多能力都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后来渐渐地失去了啊！
　　向午的时候，小孙女醒了。我对那对老夫妇说：我去那边吃饭，你们往外坐一点儿，让孩子活动活动吧。老夫妇连声说谢谢。
　　我站在两节车厢相接的地方吃面包，一位年轻的妈妈在那里哄孩子睡觉。她将孩子竖抱在胸前，一手托着孩子的屁股，一手抚着孩子的背。孩子的脸贴在她的肩上，左眼被挤得瞇缝着，胖胖的脸蛋儿也被挤得变了形。孩子盯着我看，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瞳仁像龙眼核一样又黑又亮。忽然，那孩子抬起头来，咧开嘴笑了，口水流了出来。那位年轻的妈妈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我，也笑了。我忍不住说道：他能吃东西吗？我想撕一点儿面包给他。不能。他才八个月。孩子让陌生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随后，我跟那个孩子玩起藏猫猫的游戏：我用手遮住眼睛，然后突然把手移开，或者把脸转过去，然后突然转向他。孩子灿烂地笑着，嘴上悬着口水，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
　　我吃完面包回到座位上，看见小女孩儿的奶奶正在喂小女孩儿吃面，小女孩儿玩得多、吃得少，奶奶哄着孙女吃饭，温婉的话中伴着娇嗔。前面有一个婴儿哭闹起来，哭声很大。正在喂孙女吃饭的奶奶大概是觉得孙女影响了我，歉疚地看了我一眼，说：挺烦的吧。我说：不烦。
　　我一点儿也不烦。我觉得任何成年人都不应该烦老人和孩子，老人是历史，孩子是未来，而成年人曾经是孩子，将来也会成为老人，倘若没有老人和孩子，成年人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孩子嘹亮的哭声、灿烂的笑容、晶莹的口水，原本就是人类社会最美的风景。现在是暑假将要结束的时候，利用假期奔向异乡与父母团聚的孩子该回去上学了，于是才有了这样的儿童专列。这是载着希望驶向未来的专列！从踏进车厢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喜悦，哪里会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