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珠链第六章

　　天大亮，妈妈打开小禾的房门的那一刻，只听到小禾稚嫩的声音：三姨，我妈妈来接我了么？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白纸上不曾被涂过任何色彩。
　　小禾，你说什么，谁告诉你妈妈会来接你，妈妈不是告诉你了么，我是你的亲生妈妈，以前的那个妈妈才是你的姨，这儿就是你的家，永远都是你的家。知道了么？妈妈一边俯下身子把小禾抱在怀里一边解释道。
　　三姨，我知道你们是合起伙来骗我的，妈妈是不是嫌我调皮不听话才不要我了，三姨，你告诉妈妈，我改，以后我一定听话，再也不打架再也不调皮了，不要让妈妈不要我，我要回家，我要妈妈预料的哭声晚来的上演，一切原来是孩子编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小禾，妈妈没有骗你，我真是你的亲妈妈，妈妈昨天不是都告诉过你当时是你借住在二姨家，爸爸妈妈回来了，当然妈妈的小禾也要回家了。妈妈擦干了链禾满脸的泪水。
　　不，你们骗人，你是三姨，不是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回家一边哭喊着一边冲出门去的小禾终于炸开了自己的全部力量进行反抗，什么都阻挡不住家的召唤，度过了六年的家，里面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姐姐。
　　被抓回来的时候小禾挣扎的力气已经虚无殆尽了，声音嘶哑了，眼睛红肿了，身体疲乏的酥软了，魂也丢了，飞了，飞到远方去找自己的家，只是自己不识路，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家。
　　妈妈。快来救我，快来接小禾回家。
　　不断地安慰，解释轮番上阵，一有时间，一有空闲。
　　尽管如此，每秒每秒的时间小禾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妈妈来接她回家，再也不被好吃的诱惑了，再也不被玩具俘虏了，只是什么都晚了，陪伴链禾的除了徒劳的等待就有决堤的泪水，淹没了整个小小的脸庞。
　　家人这才看到了孩子的反应，不是没有预期的选项，只是没有预期的程度，
　　妈妈，不见了
　　回到肖家已经一个月了，链禾一直沉浸在悲伤和绝望里难以自拔，这个陌生的地方怎么会是自己的家，没有办法的熟悉没有办法的称呼，身边的点点滴滴自己全然无法认识，灵魂里飘散着孤独的因子，抑制不住的思念如泉相涌。
　　只有心目里的妈妈来看小禾时，所有的人才又得以看到再次出现在小禾脸上弥足珍贵的笑容，这些天，这个奢侈品逃匿了踪迹。
　　母见子，子见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抱头痛哭的场面，孩子痴痴的乞求：妈妈，妈妈带我回家，我要回家，妈妈，求求你，带我回家，我要爸爸姐姐每一个字都化成一把匕首插进母亲的心脏，一刀一刀，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我可怜的孩子，我不是你的妈妈，王家村的房子不是你的家啊，这儿才是你真正的家，在你身边的就是你的亲生爸妈啊！
　　哭声，乞求声，解释声，混成绝唱，响彻云霄。
　　二姨还是没有带走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尽管孩子只认这个妈。微弱的自己，微小的请求，微不足道的哭声，全被忽略，家里缺少的是一台显微镜。
　　后来的日子里，二姨抑制不了自己的思念，隔三差五的看望小禾成了必修的功课，只是这近乎最平常的行为却在几次之后就结束消失了。
　　二姐，你就别来招惹她了，这刚刚有点稳定你就来掺和一杠子，刚一稳定你就来诱惑她一下子，这样下去她还能在我家待住么？我们理解你和小禾有感情，但在这紧要关头你不能这样啊，这不是
　　听着这些话，二姐渐渐没了听觉，后面的话没有钻进耳朵，自己的深切思念被说成诱惑招惹，自己的心滴答滴答的滴血，这是自己的亲妹妹说给自己的话啊，这是当时无可奈何恳求自己收留小禾的妹妹训斥自己的话啊，这是小禾的亲妈妈对养了小禾六年的养母说的话啊，是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了还是这人的心变了色啊？
　　呆滞，平静，平静，呆滞，这个善良的妇女一遍遍的说服自己再看小禾一眼，再看一眼，然后静静地消失在小禾的眼前，不再诱惑和招惹。
　　妈妈，你要快点再来看我。
　　好
　　妈妈。小禾马上就上学了，但每天下午放学小禾都会等着妈妈。
　　孩子好，好孩子
　　妈妈，不要哭，我们马上就见面了。小禾睡一觉，妈妈就会又出现在小禾身边了，小禾真高兴。
　　是，是，马上见面，看我的小禾
　　妈妈，妈妈，妈妈叫不完的妈妈，叫不够的妈妈，小禾一直叫，一直叫。
　　妈妈还是走了，但妈妈马上就会又来了。小禾一直这样认为。
　　五天，十天，半个月，两个月，小禾上学都足足一个月了，天天等待的小身影望穿了秋水，不见了那曾经的妈妈，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见不得妈妈的小禾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阳光，在陌生的家里变得更加的沉默更加冷漠。小禾知道自己没有犯错，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阻挡了妈妈的到来，只是是什么，小禾还没法知道。
　　慢慢地，无数的证词都迫使小禾相信自己就是这个肖家的女儿，无数次幻想这个黑色的恶作剧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原来到终了结束的竟是自己的臆想。
　　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方式，你们是火球，我却不是脆弱的冰块。
　　链禾没有给家里每一个成员任何称呼以示自己的妥协，相反的却是更多的无声反抗。
　　吃饭，小禾总是一个人在早于或晚于家人的时间独自享用，让家庭的餐饮和家庭的和睦幸福全然失去了关系；
　　亲属，既然在六岁前的光阴里缺了席，何必又在六年后填补残缺？小禾不认识这个家族的七大姑八大姨，对来家拜访的任何称谓都一概忽略，默然走进自己的空间里；
　　逃离，企图逃离的心总在发现自己找不到心里那个家方向的时候熄灭，于是小禾转化了童年的顽皮，质变成成心的犯错，妄图被赶出家门
　　只是努力很苍白，像纸一样，在风的刮饰下瑟瑟发抖。
　　如果亲情可以容纳成长的陌生，如果家人可以陪你一起成长，那么成长就真的不会再那么疼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