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爱情毒瘾

　　口述慧茹记录田成林
　　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喜欢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听颓废的英文歌曲，掏钱请朋友们聚会。但散后我又十分空虚，常常是拒绝那些想讨好我的男人殷勤相送，独自一人孤魂野鬼似地在马路上游荡。直到夜深了，才回到自己那装饰豪华但缺少爱抚和温馨的家。我知道我整个人都处在病态之中，处在一种病态的等待之中。
　　这种病态的根源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每当我看到他的背影，心就会咚咚咚地擂鼓一般乱跳。我希望看到他，希望他从我身边走过时，有意无意地看我一眼。然而我不能表白。他是我的上司，一个五岁孩子的父亲，而我也是有家庭的人。我爱他已经很久了，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其实，我爱他的理由很简单。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在单位加班，他走之前像一个长辈那样体贴地对我说：别干得太晚，女孩子走夜路不方便，我送送你吧。那天晚上他开车送了我，一直送到我家楼下，看见我家的灯亮了，他才离去。
　　我的丈夫是一个职能部门的处长，官小权重。结婚以后，他为了自己的仕途，整天忙于各种各样的应酬，常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而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从来不曾从他那里得到过任何呵护和体贴，所以我对这个大男人的关怀感激不尽，从此开始对他处处留意。
　　有一天，我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与他亲近的欲望，就用新买的手机给他发了一个不留姓名的短信。我问他，你请我看一场电影好吗？我想，如果他能猜到是我给他发的短信，说明他也是爱我的，如果不，我就将这段感情彻底埋葬。
　　在我焦渴的企盼中，许多天过去了。他除了像往常那样吩咐我做些该做的事情，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表现。这使我特别失望，心想：哪有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事情啊？所有两情相悦的故事都是不真实的，都是那些文人虚构出来的。于是，我决定割断这种令自己苦不堪言的单相思，并做好了后半生死心塌地守活寡的准备。
　　但是，在一个雪后的下午，他突然打电话叫我去他的办公室。我磨蹭很久，才忐忑不安地去了。当我推开门的时候，一股浓烈的烟味儿扑面而来，我往他办公桌上看了一眼，只见烟灰缸里是满满的烟蒂。起初他沉默着，既不说话也不让座，后来他突然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他当时的样子，很像一个自言自语的精神病患者。我很惊讶地听着，无法接口。这语无伦次的表达方式，让我不敢相信他是我一向敬仰的那个果敢而又利索的男人。
　　后来，他用肯定的语气说：你给我发了个短信。
　　我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像被施了催眠术一样，身体簌簌发抖又是那样的疲倦，便闭上眼把头垂了下去，像在梦境中一样。这时，他又说：我想抱一抱你，好吗？
　　就那样，他自然而然地接近了我，笼罩了我，用我所喜欢的气息和方式。这时我相信了，在茫茫人海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他的相貌，他的身高，他的言谈举止，甚至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都与你那么的相投合，相匹配。
　　这种喜悦大于罪恶的感觉，如罂粟的芬芳四处弥漫。我们两个人都在微醺中无法把持自己。当我拥在他的臂弯里时，我好像实现了一生的梦想。那是港湾，是巢穴，是我的爱情停泊的地方。我愿意就此睡去，永不醒来。
　　这一天的大雪封锁了街道，公交车只能在路上小心翼翼地爬行。他说：很危险的，我送你回家吧。于是我们手挽手走了许多路，走了两个小时才到了我家。我们和路上的任何一对恋人一样，相依相偎，无限幸福。好像等待我们的，是无限美好的前程。我说：我再也不孤独了。他狠狠地捏捏我的手，表示他的赞同。
　　的确，在每一个有风的午后，我都在盼望他有力的肩膀；在每一个下雨的晚上，我都期待那个送伞的人。我不知道人为什么要害怕孤独，也不知道女人为什么总是盼望男人，但是这一刻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这一刻我是喜悦的。
　　爱情总是能让人发疯。在这个北方都市里，在一个不大的公司里，我们无法遏制的感情像室内的绿色植物一样疯狂生长。很多个夜晚，我们都是坐在他的车上漫无边际地交谈，而我总是有意避开我们有家庭有孩子这个事实。我甚至不想了解他为什么爱上我。几乎所有的信息都告诉我，像这样的不道德的婚外恋总是不会长久的。我在绝望中接受他的温存，从来也不问他为什么要背弃他的家庭。我相信人们都是因为家庭不幸才会寻求婚外感情的。
　　有时候，他也会问我：难道你不想听我说一说我的家庭吗？难道你不想更了解我吗？
　　决不！我不想让任何东西干扰我们如此珍贵的相遇。即使一切都是假的，我也愿意相信他是真心爱我的。也许是因为我总是担心着什么，每一次与他相处，都好像在梦境中一样，感觉好得有点不真实。有时候说着话，我会忽然感觉有睡意袭来。在他的怀抱中，我是疲惫的，不堪一击的女人，我伏在他的怀里，绝望地一心想睡死过去。
　　我们两个人寻找一切可能接近的机会，然而这种机会并不多。我们都很忙，下了班都有一个需要回去照料的家。现实很残酷地横亘在我们的面前，让人无法逾越，又不能不去面对。
　　我曾经挣扎过，抗拒过自己的感情。我经常在工作中刁难他，用语言顶撞他；私下相处时，我也会经常发脾气，莫名其妙地拒绝他的要求。但是过后我都十分后悔，再去找他。在我的脾气无法抑制突然爆发时，他总是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他明白我心里面的苦，他知道我在默默企盼着什么，然而他不说，只是时不时地送我礼物，以表示心中的歉疚。我会在他沉默的时候突然掉头而去，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我受不了这种残缺。一切在刚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结局没有未来的结局。而我们在相爱的同时就明白，自己无力改变什么。
　　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的妻子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一天和他打了一架。争吵中，他的妻子大打出手，抓破了他的脸。
　　他找到了我，对我说，他决定离婚了。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痕，我无语流泪。他说她总是和我争吵，三天两头要和我离婚，过后又向我道歉，我实在受不了了。可怜的是孩子，那么无辜，总是在大人争吵的时候哭着劝解，现在的孩子，真是精灵一般，她哭着劝爸爸妈妈不要离婚。
　　这时我已经和丈夫分居了，但是我没有告诉他。
　　一天，他的妻子来找我，先是破口大骂，然后又涕泪俱下，央求我不要抢走她的丈夫。其实，我只想寻求一个精神上的寄托和肉体上的抚慰，并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尤其不想伤害到孩子。但这场婚外恋，已经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后果，况且，我还要忍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于是，我感到厌倦了，我想，该是分手的时候了。
　　我瞒着他办了离职手续，到了另一个城市从头再来。我用加倍的工作来克制对他的思念，有多少次我拿起电话想打给他，电话接通了，有时我会听到他焦急地询问：你是谁？你是慧茹吗？我轻轻放下电话，继续手中的工作，但是我无法抑制灵魂深处的疯狂，那种感情日日煎熬着我，而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的肉体也被同样的思念撕扯着，啃噬着我是多么想靠近他啊！
　　有一天，他终于找到了我，他的情绪十分低沉，嗓音嘶哑地问我：你为什么不等我呢？为什么要离开我？难道你一走了之，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我想走开，但是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就像第一次接受他一样，沉重且疲倦的感觉重新袭来，而这种疲倦又那么令人舒适。他走上前来，轻轻地环抱着我，叹息着说：你这个傻女人啊！
　　一切又重新开始了，我的生活又被等待、相聚、分离和思念占据着。好像一个童话，爱情在微醺的气息中重新燃烧起来，不停地燃烧，不能自拔。也许爱情就如同海洛因一般，中毒愈深，心瘾愈大。
　　我知道，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随着我人老珠黄，他会突然悄无声息地在我生活中消失，去寻找他的新欢。但是，我却怎么也戒不掉这爱情的毒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