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丨人生乐时四则

　　人生乐时四则
　　富春
　　提到人生二字，此处不是常以为的那种感性鸡汤或类鸡汤，乐时也非教人感动的什么情感软文，只是生活中的一些琐碎小事，尚觉有趣，且记四则，博人一笑吧！
　　其一：尬聊
　　电瓶车骑了快十个年头了，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阶段，反正平时出门，路途近的步行，远点儿坐公交，实在不行还有出租，这破旧物也就上下班用，主体斑驳锈蚀不堪入目，能换的零件都换了好几遍，这不，最近车胎又开始慢跑气，得赶紧弄好，不然半道儿歇了菜可就受罪了。
　　修车铺就在小区南门对面，也就不愿意换行头，老头衫宽松裤，趿拉双平口黑布鞋就去了。
　　因为车子经常出毛病，故而与修车师傅也混熟了，见了我，即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问又出什么情况。还未等我开口，旁边又有一辆电瓶车停下，接着传来一声莺声燕语：师傅，麻烦帮我看看，我这个车子骑起来怎么有点‘嘎吱嘎吱’地响！
　　转脸一瞧，原是位三十左右的小娘子，衣着俏丽时髦，打扮更是风流袅娜，踏板上站着个约莫三四岁，圆嘟嘟的小男孩。师傅说我先来的，我忙表示给她弄吧，我今儿不上班有的是时间。
　　小娘子客气道谢后下来，师傅把她的车摆弄一会儿说骑上去试试，看看是什么地方问题，就留下我们站着门口等着。
　　斜目偷窥，小娘子着实长得不丑，身材凹凸有致，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当然，肯定也化了，尤其一阵阵香水味顺风飘来，煞是撩人！
　　要说这男的，无论多大岁数，长什么德性，遇到漂亮女性总会生出一番展示的欲望，这跟动物界规则是一样一样的！
　　既如此，少不得刻意攀谈。与人攀谈讲究技巧，先分男女，再看年岁，最后观面相气质再细判，寻找一个对方感兴趣又愿意回答的话题，是开启聊天的关键因素。
　　于是我问：你家匣子虎头虎脑满可爱的，今年多大啦？
　　四岁！
　　哟，四岁啦，应该上中班了吧？看着就一副聪明相。
　　嗯，是的。什么聪明，天天皮死了。
　　匣子皮，证明脑瓜子灵活，将来上学肯定成绩呱呱叫！
　　哈上学呢，才幼儿园中班就老赖学不肯去，今儿好容易把他拖过来，他迟到，我上班也来不及了！
　　是代，现在都是一个掼宝宝，带大了不容易，公婆没有帮忙吗？
　　唉，别提了小娘子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
　　头开好了，接着环环相扣，根据对方谈吐趣味，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话题，一来二去，这不就聊上了嘛！
　　既然聊上了，底下就看各人发挥了，于是乎，以育儿经作引，上至天文地理，下到鸡毛蒜皮，中间插科打诨夹杂些社会奇闻，网络笑言俏皮话逗得小娘子不时花枝乱颤，娇笑阵阵，也越发激起谈兴。
　　只是那孩子闲着无聊，开始哼哼唧唧，随即又哭又闹胡搅蛮缠，老是打断我们，小娘子怎么也哄不住。我电瓶车钥匙圈上有一个小恐龙挂件，造型憨萌，四肢还可以活动。摘下来拿在手上，跟那孩子说：要是能乖乖地等妈妈把车子修好，这个就送给他了。
　　小孩子好奇地接过来翻来覆去把玩，看样子甚是喜爱。障碍扫除了，我也得以继续撩骚。
　　不多久师傅找到原因，说是刹车皮歪了，也磨损得利害，最好换一个。这个快，也就三五分钟的事儿。这意味着我们的聊天也即将结束。师傅手脚麻利搞定，小娘子跨上车，哄着娃儿要把小挂件还给我，孩子怎么都不肯，我说给他玩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小娘子朝我嫣然一笑，拉着孩子道：还不快谢谢爹爹！
　　爹爹！？这不就是爷爷吗？
　　生平第一次被人叫这个称呼，恍若头上猛地响了个炸雷。难道已经这么老了吗？不会啊，前几天还有人夸俺长得年轻，打扮打扮还能冒充大龄小伙儿，这会儿怎么就归到祖辈的行列了？
　　一瞬间，就像看到了人生的明确一个分界线，不自觉形象端庄了，神色正经了，言语慈爱了，心里满满的是被当爹爹的伤感和惆怅！
　　看着小娘子绝尘远去的窈窕背影，路边的俺，仿佛孤零零地站在了老年的门槛上，黯然告别中年！
　　其二：变态
　　去年夏天的一天，去扬州办点事儿，回头时经过一座公园，瞧着里面草木葱茏，荫凉得很。我上午半天跑得一身汗，正好进去凉快凉快，反正也不收门票。
　　行至一座凉亭前的石子路上，与一位年约七十多岁的老者相向擦肩而过。忽然他转身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一脸惊喜：哎，你你是不是
　　我只得故作惊讶状，笑着招呼：原来是徐老师，好久不见，你好你好！
　　其实，老远我就认出他来了，只因没别的道儿，实在避不了。
　　他是我高中的体育老师，尽管时隔多年，我依然清楚记得他的所作所为。
　　高中三年他都教我们体育。高一第一次体育课就看出端倪。我本来排在最后的，他叫我到第一排来，还在正中间，同学们莫名其妙，我就更不明白了。
　　想当年我是个内向沉默且天生就不爱动弹的小胖子，别的男孩子大多活泼外向热情爽朗，偏我在哪儿一待就是半天，吟风弄月伤春悲秋矫情得很。按常理威武雄壮的体育老师应该是不爱搭理我这蔫了吧唧的主儿。
　　万万没想到，从此以后体育课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噩梦一般的存在。这位徐老师好像是外省的侉子，当兵出身，说话简单直接，做事雷厉风行，也不知怎的就纠缠上我了。
　　上课前早早把我叫去帮他干这干那，有什么锻炼项目都把我拎过去做示范，还时不时掀起我的衣服在肚子上乱摸一气，对比他小腹上硬邦邦棱角分明八块腹肌，嘲笑我就是个贪吃贪睡的小肥猪。
　　体能达标测试，别人说两句好话都可以糊弄过去，到我这儿就是丁是丁卯是卯，要求特别严格。甚至高二学校开运动会，他竟然自作主张地替我报了个一千五长跑，籍着这个借口放学把我留下跟一帮体育生训练，那半个多月，累得半死，瘦了好几斤。
　　最夸张的一次是我生病请假，再来上课，他在自习课的时候叫我出去，说是得把体育课补上，特么补什么课的都有，谁见过补体育课的。
　　平时在学校里我都躲着他，因为他一见到我就勾肩搭背，上下其手，一嘴的烟气酒臭就差凑到人脸上。有一回在校外碰到，死拖硬拽拉着我去他宿舍玩玩，当时可把我吓坏了。那会儿一直怀疑他是不是个变态！
　　自打毕业后快三十年了，这会儿遇上少不了客套几句，我给他递了根烟，他高兴地说：哎，小胖子变成大胖子，也沾上这口了！
　　其实也没什么话题好聊的，无非也就是当年在学校里的事儿，后来各自的生活。他年纪大了，面目慈祥了不少，说话时一直看着我，笑眯眯的，好在没有动手动脚。这会儿瞧着挺正常的，也不怕了，谈笑间不由问了一句：徐老师，我说你当年怎么就那么喜欢折腾我，搞得我心惊肉跳的，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老头见我说话迟疑，笑得鬼鬼祟祟，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伸手给了我一巴掌，拉下脸骂道：你个小狗陆的，脑子都是些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
　　我继续给了他根烟，他点上才又笑着说：我这辈子没儿子，就三个丫头，当时打算在当地找个女婿，以后有依靠，老了也不必再回老家那个穷地方。那年一见到你，生得细皮嫩肉又白又胖，喜欢得不行，一心想诓你做个女婿。呵呵，也怪我，着什么急嘛，那会儿你才十六七，还是个孩子
　　解开了这个结，俩人感觉亲近了不少，就着这个话题打趣说笑了半天，那天一直聊到太阳快下山才一起出了公园门。
　　告别时，徐老师给我留了电话，说他三女婿现在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去找他。
　　听得出来他并不是显摆什么，纯粹是性格单纯耿直，真心真意对人好。这么长时间没联系，其实也跟陌生人差不多，这等热心热肠，教人特别感动。
　　偶尔巧遇，得知当年的怪异行为，竟然包含这么一个美好的真相，一时意马心猿，也不知道到底错过了怎样的一段姻缘！
　　其三：诲淫
　　单位老胡，年纪长我五六岁，档案室科员，平日没什么事，一杯茶一张报，从早混到中，中午混到晚。其妻热情爽朗，性格外向，人人都称呼一声李姐。
　　我刚参加工作就认识他俩，婚姻大事也是二位保的媒，一直以来关系都比较亲近。平时与老胡接触多些，他办公室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一个人，经常上班偷个懒，或者烟瘾犯了想抽一根，都躲在他那里。他虽一脸正经地说不能违反规章制度，暗地里还是悄悄帮着打掩护。
　　长年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他其实喜欢有人来坐坐，我们平时口无遮拦惯了，经常跟他胡说八道，最喜欢拿他俩口子开心，调侃得狠了，他只笑骂一句：陆玛玛的，小老卵，一天到晚就晓得嚼屌！
　　我要说的这件事，始于他远在外地的儿子给他买了部平板电脑，功能虽多他不怎么会玩，最后就成了一台播放器，经常看些影视剧什么的打发时间。只是他对网络不熟悉，在线播放的很多都要买会员或者充值，我就教他下载下来看，但他不知道在哪儿下，以及怎么传输到平板里去，演示了无数次，甚至把步骤写下了，可稍出点儿差池他就弄不起来。最后我也懒得啰嗦，说这样吧，想看什么告诉我，我下好了带给你，他自然乐得省事，再三道谢。
　　替他下得多了，知道他的口味，喜欢以前的老电影，热播剧，还有一些相亲搞笑类综艺节目。他入迷了，每天上班看，下班看，晚上还熬夜看。
　　那日，我早上下夜班，李姐打电话来，让我在厂门口等她，说老胡的电视剧都看完了，再搞点儿新的。
　　这也跟以前一样，出门拿了东西就走，可这回李姐叫住了我。拉着我说：老胡特意关照我，问里面一部片子，还有没有？
　　我觉得奇怪，电影一般就一部，电视剧都是全集，难道还有什么续篇。李姐打开平板找到文件夹，说就是这个。
　　我一看名字，顿时吓了一跳，靠，怎么把这个给拷进去了，赶紧关了屏幕。
　　我平时爱看电影，不拘类型，古今中外，欧美日韩，正剧悲剧喜剧无所不包，其中不少小众艺术电影，不讳情色，尺度相当大，不过这些电影也就一个人偷偷观赏，见仁见智见淫，也无需自白，反正看完就删，不便与人分享。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大意了，竟然一起下到了老胡的平板上。
　　李姐见我神色不对，奇怪地问：什么好片子，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憋着笑问：李姐，胡哥哥他这几天哈好吧？
　　李姐更奇怪了：他满好哒，哎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坏笑着再问：我是说，老胡他这几天，不得什么地方反常吧？
　　李姐瞧着我一脸不正经，先是疑惑，接着居然脸红了，最后竟羞得抬不起头，揪着我咬牙骂道：你们这帮缺德鬼，好好的人给你们高坏了！
　　其四：坑爹
　　这事儿发生的时间比较早，其尴尬程度绝对在我大半人生排行榜前三位，所以一直记忆犹新。
　　暑假，第一次带着刚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出去旅游，看山，看海，其中他特别喜欢的孙悟空的老家花果山，行程总共三天两夜。孩子妈对这地儿没什么兴趣不想去，因此就爷儿俩同行。
　　旅行社的这个团成员的情况跟我差不多，不过大多都是一家三口，爸爸负责应付外事，妈妈专管内勤，我这一个人领着孩子又当爹又当妈手忙脚乱的，引起了大伙儿的一致同情，个个都赶着帮忙，尤其是妈妈们都把我儿子当成自己孩子照顾，我一时也成为众人交口称赞的好爸爸！
　　第一天当晚下榻宾馆，各自安顿，儿子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在外吃了饭回客房，蹦蹦跳跳看什么都新鲜，我累了一天也懒得管他。休息了一阵准备给他洗澡早点睡觉，到了卫生间发现到处一团糟，小兔崽子把洗漱台上的所有一次性用品都拆开了，扔得满地都是，呵斥了几句，归拢起来放进了马桶边的垃圾箱。
　　当晚无话，第二天上车，人齐了司机刚发动，突然宾馆里的服务人员赶着过来喊停车，导游下去问什么事儿，不一会儿又上来，说某某房有额外消费，得自行负责。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询问谁住那间。我一激灵，这不就是自己的房号。可昨晚上哪有什么额外消费，忙起身：是我是我，请问一下我消费了什么？
　　导游招手示意我下来，我坐在最后嫌麻烦：你就直说好了。
　　导游欲言又止，众人急着赶路就催她，最后她不得已说：消费了一个避孕套！
　　车上顿时安静了，所有人都齐刷刷盯着我，眼色中充满疑惑，不屑，鄙视
　　我满脸通红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先匆匆下去，身后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在大厅里，服务员告诉我，放在卫生间的一次性用品，只有牙膏牙刷洗发水沐浴露是免费的，其他都要另付，这才想起昨儿孩子在卫生间干的事儿。
　　上车坐定后，明显感觉气氛不对，我尴尬笑着，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说是孩子不懂事云云，这话连自己听着都没什么可信度，一位大哥挥挥手打断道：好了好了，也就那么点事儿，别解释了，都明白！
　　我只得闭嘴，知道这回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果然一路上没人再理我，连原本坐我旁边，之前聊得挺愉快的女的，还特意跟老公换了位置。
　　后两天，我成了一个不知廉耻，带着孩子出来玩还乱搞的畜生，被孤立，被疏远。不过他们对我儿子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那坑爹货根本没意识到其中变故，依旧玩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男人们的目光带着戏谑调侃，像看一个不开眼的SB。女人们不时地投来冷冷一撇，那里面的潜台词我懂，无非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臭不要脸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