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西的山与水

　　皖西是以有雄浑隽秀的大别山而著称的。屏障东南水陆通，六安不与别州同。山环英霍千重秀，地控江淮四面雄，这首清代人咏六安的诗，尽说了大别山的地理特征。大别山襟江带淮，西接桐柏山，莽莽逶迤东来，千里横亘南北。但你走进大别山中，发现她的山山岭岭不是很高，相对高度六七百米为多，奇峰峻岭也难见。山形多为椭圆形，当地人称为馒头山形，似乎不咋看得上眼，但层峦叠嶂，一山又一山，整体上又气势非凡。黄山的天都、莲花二峰，奇秀挺拔，每攀一步，有步步惊心的接天之感，而大别山的最高峰白马尖，一路爬上去，绝无奇险，笃实上行而令人神往。皖南的山如少年的倩女俊男，风貌神秀，而大别山则更像一个内蕴深厚的中年人，平凡中有奇秀，淡定中见情怀。从山名而言，大别山一些山峰的名字也多土味，什么猪头尖、道士尖、马鬃岭、白马尖等，多以凡物称名。
　　但大别山的丰富多彩不亚于任何美山美地。马鬃岭的苍茫，杜鹃岭的烂漫，大峡谷的深幽，天堂寨的原始都会让你一见而深情。春天你进山，一路山樱烂漫，映山红遍，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木与野花混杂的幽香。夏天进山，草木葳蕤，凉风徐来，山鸟和鸣，野鸡等不时在林间乱石草中掠过，山溪叮咚与蝉声虫鸣交响。秋天则满山绚烂，七彩纷呈，银杏金黄抢眼，乌桕红得心颤。到了冬天，大雪一飘，白皑皑一片，山河静穆。这时坐在农家，不去管它火盆松枝爆烈轻响，只管方桌上几人围坐，就着两个小火炉你来我往喝酒闲话。
　　有山必有水，淠河、史河出大别山北麓，向北入淮，杭埠河出大别山东麓，流巢湖而入江。淠史杭三条河流中，最大的河流当属淠河，古称淠水。淠水又由东淠河、西淠河两条河流相融而成，西淠水发源于金寨的大山中，东淠水则出于霍山境内的群岭间，二水在苏家埠两河口相汇，泱泱北去入淮。
　　大别山中千溪万泉汇成淠水，淠水也成了皖西的母亲河。古时，淠水在苏家埠之上，只能通筏，苏家埠之下，则水深行船。几十年前，站在淠水之岸，向上望，隐隐青山间，竹筏联排而来，所载大别山之原木、茶叶、茧丝、桐油、木耳、野味等各类山货；向下望，各类行船绵延不绝，大别山中所需之食盐、大米、绸缎、烟草、铁器、洋油各类生活生产物资在此上岸，经万千山道入山。苏家埠，因码头而成名天下，茶肆会馆店铺林立，少年名旦须生歌行盈市，日夜人声鼎沸，号称小南京。
　　1958年，淠史杭工程开工，在苏家埠的两河口开建拦河坝，开挖淠干新河，沿等高线走江淮分水岭的山岗，将淠水送到了合肥、滁州等地。从1958年开建，到1972年淠史杭工程基本建成，10多年的时间，数百万皖西人民用铁锹和箩筐，手挖出这条著名的水利工程，其艰难困苦与生生不息的奋斗精神，今日想起，也肃然起敬。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淠水永远是清凉凉的。炎炎夏日的中午，牛会挣扎着缰绳往蓄满淠河水的塘里钻，只将鼻子和一对牛角露在水面上。小伙伴们不敢下塘的，也在流着淠水的小沟渠里浸着身子，只露个眼睛与牛眼对望。夏天的晚上，村里的男人们在这清凉凉的沟渠里泡上一泡，洗净一天的劳累与酷热。2006年，我到六安工作后，第一个要去看看的地点就是两河口的横排头。看在巨大闸门下汤汤淠水顺淠干北去，儿时关于淠水的各种记忆涌向心头。
　　淠水之于我也是温馨所在。少年时代，农家生活困难，但凡淠水所灌之田，皆盛产泥鳅、黄鳝、米虾和田螺。我们春天钓泥鳅、装黄鳝，夏天网米虾、捡田螺，不仅改善了家中生活，也体验到大自然中的无限乐趣。我最早的记忆，就是在夏天的夜晚，等月亮挂上天空，我跟在母亲的身后，手提小竹篮去水塘里网虾，半条塘埂走下来，便能网上一竹篮子的米虾。母亲说，有淠河水的地方虾肥。
　　在六安工作16个年头中，我见证过淠水上游的黄尾河、姚河、漫水河、清水河、青龙河、宋家河、东西溪河等大大小小的山间清流，也行走过淠河下游的马头集、淠东、新安、顺河、花园等两岸平阔的地带。雨雪霏霏，也或艳阳高照，不论小河淌水，还是大河弯弯，淠水总给我一种亲切的力量。淠水，就是我的生命之河。
　　十六年行走于皖西大地，她的山山水水、风俗民情、各色人等，回想起来，似清晰而又糊糊的一大片。正如满墙的各色照片，远看是色彩斑斓的一片，细端详方才细节可辨。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诗人的潇洒，我做不到。我要摘一片大别山的红叶，掬一捧淠河的清水，当作纪念。结束在六安的工作之际，写上这一段文字，算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