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上消失了的北京双塔

　　一些历史的风景正在人们的淡漠中远去
　　如果我们驱车从天安门广场往西，过了中南海新华门，橙红的夕阳照临，远远地，正前方街心出现了绿岛和碧树环抱着笔直耸立着的双塔。汽车从塔下划一个弧线绕过，这时传来风铃清脆的声响，那是一幅怎样怡人的景象，身心与视觉的疲劳，会顿时消除。
　　毫无疑问，这绿岛与双塔将和天安门、金水桥一起，成为长安街上经典的风景。
　　长安街上有过双塔？
　　是的。西长安街路南侧曾有大庆寿寺，亦称双塔寺，创建于金代。原址位于今天电报大楼对过，音乐厅之西北。
　　当建国以后长安街进行改建拆迁时，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曾大声疾呼：像西长安街上金代的庆寿寺双塔，为什么一定要把它拆掉？为什么不能把它保留下来，作为一个街心小绿地看一看？
　　梁思成先生手绘《双塔保留效果图》
　　为什么？没有人回应。庆寿寺双塔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曾经的燕京十景之一的长安分塔再也见不到了。
　　1267年修建元大都南城墙的时候，因与双塔庆寿寺发生冲突，元世祖忽必烈下旨：西南转角城墙南移，远三十步环而筑之，把双塔庆寿寺保留了下来。就是这样一处古寺，我们却在六百多年后把它彻底拆掉了。
　　今天让我们回顾下这两座消失的古塔的缘起和灭失。
　　老北京西长安街街景
　　修寺院、造佛塔，与西方国家建教堂相似。塔是佛的重要标志。佛教中历来认为造塔有莫大的功德。塔源于古印度，巴利文音译塔婆（Thupo），或称浮屠。塔的原始造型为方基、覆钵、尖顶。方基象征佛的方袍；覆钵即佛钵；尖顶，象征锡杖。后来造型不断演变。佛塔自传来中国，不久便同中国古代建筑融合，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塔形体从四方，发展到六角、八角、十边形和十二边形等。佛塔吸收了中国传统建筑特色，形成了楼、阁、阙、观组合，富有极大的文化内涵。
　　双塔庆寿寺，曾名大兴隆寺、慈恩寺，位于西长安街28号，始建于金章宗年间（11891208年）。因寺内西南隅有两座玲珑秀丽，巍峨壮观的砖塔，左右相拥矗立，而被百姓们俗称为双塔寺。
　　金末元初，北方最为重要的宗教领袖海云印简禅师住持庆寿寺，统领全国佛教。当时的庆寿寺规模宏大，占地百顷，松樾盈庭，完整壮观，香火盛极一时，其秀丽的景色为京师诸寺之首。
　　民国期间双塔庆寿寺平面图
　　（比例尺：1400，单位：米。尺寸：纵23。2、横17。2厘米）
　　双塔寺建筑风格优美，殿宇庄严，寺内有房屋57间，佛像众多，为数朝古刹。
　　双塔庆寿寺石额（现藏于首都博物馆）
　　寺中有碑亭两座，碑上分书飞虹桥，飞渡桥，笔力苍劲，墨润饱满，为金章宗亲笔所书。碑亭前有潺潺溪水流过，周围古木参天显示出庄重，肃穆的皇家气派。
　　双塔庆寿寺垂花门
　　双塔庆寿寺三世佛殿
　　山门南向三间，石额双塔庆寿寺。寺内建筑有垂花门、三世佛殿、祖先殿、土地殿。供奉弥勒佛、韦驮、三大士、真武大帝、关帝、火神、吕祖、千手佛、海云禅师灵位、可庵禅师灵位。
　　庆寿寺的双塔
　　双塔位于寺之西侧。双塔中，北边九层高塔，为光天普照佛日圆明海云佑圣国师之塔；南边七层高塔，为佛日圆照大禅师可庵之灵塔。
　　清末的双塔庆寿寺，远景是长安街牌楼
　　北京西长安街路北的庆寿寺双塔（1909年）
　　19世纪20年代左右的双塔庆寿寺
　　1925年，孙中山先生灵柩由中山公园移至碧云寺，路过双塔庆寿寺前。
　　明朝有双塔寺诗：石塔参差御苑西，凌空双雁识招提。梵铃风起声相激，仙掌云分势欲齐。似引飞凫朝帝阙，岂烦鸣马护禅栖？长安落日驰车骑，何处逢人路不迷。
　　燕京十景之长安分塔
　　双塔存在的往昔，老北京的人们形容：早晨太阳似出不出的时候，站在西单牌楼东南角老长安戏院门外朝东看，就会看到两座塔，一在路南，一在路北。这个因光学作用所造成的绮丽景像便是燕京十景之一的长安分塔。
　　1954年拆除中的庆寿寺双塔
　　1954年，因西单到新华门段路窄，决定将金代建成的矗立于几百年风雨之中的庆寿寺及双塔夷为平地，原址上建起电报大楼。
　　20世纪50年代，是大建设的时代。当一种新的学说兴起的时候，破旧成了一种必需的开路方式。城市的特点是文化的多元性、异质性和复杂性。一个破字，便快刀斩乱麻，势如破竹，着实很痛快。如同犁铧，但深翻之后的土壤播种什么？是清一色的麦子还是土豆？
　　长安街的建设被赋予了象征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的含义笔直、宽广、平坦，这成了建设中国第一大街的价值取向。这如同北京今天的城市规划，仍然影响着全国大大小小城镇的建设一样。
　　1955年，拓展西长安街时，涉及大庆寿寺双塔。只有清华大学教授、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敢提不同意见。他建议，可以拆除双塔周边的民房，保留双塔并辟一块街心绿地，既保护了文物古迹，又可丰富街道景观。尽管塔千百年来已经融入了中国的主流文化，但毕竟还是与佛教有关。梁思成的建议自然无人理睬，不可能被采纳。
　　1959年的电报大楼
　　1955年，在北京西长安街大规模的改建工程中，双塔寺和周围其他建筑物一起被拆除。
　　长安街拓宽工程中，连同双塔一同需要拆除的，还有东西长安街上的牌楼，以及前门大街和正阳门桥牌楼等古建筑。
　　中国文物学会会长罗哲文回忆说：拆除历代帝王庙牌楼，梁思成先生痛哭了好几天。名为拆迁，但事先并未落实迁建地点，拆下的一堆料后来也不知去向；大高玄殿前原有两个习礼亭，习礼亭与故宫的角楼相仿，比角楼还漂亮，也被拆了，说是拆迁，但迁到哪儿？没定下来，也是拆下一堆料，后来不知去向，没准在‘文革’中当成柴火烧掉了。
　　海云禅师石像（曾供奉于白塔寺）
　　海云禅师石棺中的钧窑香炉
　　庆寿寺海云禅师塔之塔铭
　　拆除过程中，从塔内出土了海云禅师石像、海云禅师塔铭、丝织品、海云禅师和可庵禅师舍利、楠木小供案等珍贵圣物，现收藏于在北京首都博物馆。
　　海云禅师石像（现存于北京首都博物馆）
　　元朝初期，海云禅师被封为国师，备受皇室礼敬。在元代藏教盛行的情况下，他极力举扬临济宗旨，大振禅风。其门下有杰出弟子十四人，其中以可庵朗公最为著名。
　　大庆寿寺西堂海云大禅师碑（阳）
　　元宪宗五年（1255年）刻拓片（纵159、横102厘米）
　　可庵朗公即智朗禅师，海云禅师的法嗣，继任大庆寿寺的住持。为海云禅师树立了《燕京大庆寿寺西堂海云大禅师碑》（今移置于北京法源寺内）。
　　大庆寿寺西堂海云大禅师碑（阴）拓片
　　（纵126、横104厘米）
　　可庵朗公圆寂后亦于庆寿寺西侧建塔埋葬，即可庵塔，在海云塔之东。从此在京师庆寿寺西出现一道景观海云、可庵双塔。此后，双塔不仅成为了该寺的重要标志，更成为了这一地区的地标性建筑。
　　北京旧城
　　可庵朗公又传弟子刘秉忠，法名子聪，担任过庆寿寺的第十八代住持。中统年间，源于海云禅师的推荐，刘秉忠能够得到忽必烈的重用，负责规划和营建了燕京的皇城、宫殿及都城大都城。
　　双塔庆寿寺在北京城中的位置（红圈处）
　　双塔庆寿寺在遥感影像中的位置（黄圈处）
　　双塔庆寿寺见证了北京城从金、元、明、清，到民国袁世凯执政史称先有双塔寺后有长安街。1267年修建元大都南城墙的时候，因与双塔庆寿寺发生冲突，元世祖忽必烈下旨：西南转角城墙南移，远三十步环而筑之，把双塔庆寿寺保留了下来。试问，今天什么人有这样的魄力？
　　大秤钩胡同里倒扣着一尊双塔寺的须弥莲花座
　　北安里胡同路旁遗弃的撑天柱残件
　　北京古为燕都，后为金元明清四朝古都，虽非中原，然古迹众多，其古塔亦盛于燕。北京古塔的消失（包括京郊区县），是中华民族古代建筑遗产不可再生的重大损失的一个组成部分。北京古塔的消失，是北京古迹命运的一个缩影，也是中国近现代历史的一个投射。换言之，从北京古塔的消失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近代历史的耻辱与悲凉，亦可见到中国当代历史中的某些阴影与暗流，看到已逝时代领导人与民众的无知与对历史遗产的轻慢近现代历史中。
　　北京消失的其他古塔：
　　北京古塔的毁灭，是从1860年开始的。英法联军侵占北京火烧圆明园，便园中石塔损失殆尽，包括圆明园法慧寺琉璃塔和两座石塔。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炸毁了灵光寺招仙塔，这座辽代所建的八角十三级密檐式实心砖塔，是国宝级的古代建筑遗存，炸后仅存塔基。
　　上世纪五十年代，北京古建面临危局，北京古城墙及其所有城门楼、中华门等历史街区均在拆毁之列，同时也波及古塔。
　　北京古塔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受到的损失是巨大的，不仅国宝级的塔受损，其塔林也在这一时期大量消失，举凡人之所能轻易到达之处，古塔皆毁于人之手。能保留下来的塔林均在深山僻壤处。
　　东城区
　　法藏寺塔（金遗址）
　　老照片拍摄于民国时期金大定年建，1967年拆除
　　东城铁塔寺塔（明？已毁）
　　照片拍摄于民国时期明代建；上世纪七十年代拆除
　　西城区
　　北海宏仁寺喇嘛塔（清遗图）
　　清代龙旗图风光明信片
　　宝塔寺塔（明遗址）
　　一九三三年摄的宝塔寺宝塔照片
　　宏化寺大机老人塔（辽遗址）
　　疑为辽塔；八角七级密檐式实心砖塔；现状：。已毁
　　悯忠寺双塔（唐辽遗址）
　　三塔寺塔（明遗址）
　　明宣德年间建；三塔为墓塔；分别毁于清未及当代
　　护国寺喇嘛塔（元双塔遗图）
　　老照片拍摄时间民国时期塔为明宣德四年（1429）；1949年拆除
　　慈慧寺蜘蛛塔（明遗址）
　　朝阳区
　　延寿寺和尚塔（明遗址四座）
　　日坛皇姑庵三塔（元明？遗图）
　　明清代建；方形密檐及覆钵式双塔；1951年拆毁
　　丰台区
　　庆寿寺塔林（金遗址数十座）
　　石景山区
　　八大处灵光寺招仙塔（辽基址）
　　辽咸雍七年（1701）建；八角十三级密檐式砖塔，供奉佛牙舍利；1900年被八国联军炸毁，仅存塔基
　　法海寺过街塔（清遗迹）
　　法海寺庙门法海寺过街塔遗迹
　　八宝山崇国寺塔林（十座遗址）
　　八宝山崇国寺金安选公灵塔（元遗图）
　　元塔；八角七层密檐式砖塔：疑其已毁
　　石景山双泉寺祈福塔（拆毁遗址）
　　石景山金阁寺舍利宝塔（遗址）
　　石景山贤良寺塔（塔院遗址）
　　海淀区
　　颐和园花承阁琉璃塔（清已毁）
　　毁于1860年英法联军进攻北京时
　　圆明园法慧寺琉璃塔（清三座已毁）
　　多宝琉璃塔毁于1900年左右。现在原处可看到石基座残件
　　凤凰岭瑞云庵塔群（四座遗址）
　　海淀挂甲塔（清当代重建）
　　西山卧佛寺塔（清已毁）
　　宝藏寺宝塔（明？遗址）
　　海淀多宝佛塔禅院塔林（明清二十七座遗图）
　　多宝佛塔禅院遍融大师塔及塔林旧影
　　海淀双林寺塔（明遗址）
　　海淀笑祖塔院（明十四座遗址）
　　海淀玄同宝塔（明已毁）
　　门头沟区
　　门头沟广智禅寺过街塔（明遗迹）
　　明代建过街塔；现只存台座
　　门头沟戒台寺塔林（存2遗址50座）
　　门头沟崇化寺明塔群遗址（明十座）
　　门头沟栖隐寺尊胜佛塔（元遗迹）
　　门头沟东灵山石塔（唐已毁）
　　房山区
　　云居寺南塔（隋唐辽遗址）
　　辽天庆七年（1117）建；毁于日军战火
　　房山天开寺塔林（数十座遗址）
　　房山崇福寺塔（辽已毁）
　　始建于隋唐，辽代重建；八角十三层密檐式实心砖塔；1977年倒塌
　　房山连泉寺塔院（明七座遗址）
　　通州区
　　通州崇觉寺塔（金遗址）
　　通州宝光寺塔（元？遗址）
　　元代？建，毁于1976年唐山大地震
　　顺义区
　　顺义南关塔（辽遗迹）
　　辽统和二十五年（1007）建，八角十三级密檐式砖塔；上世纪六十年代拆除残塔
　　昌平区
　　昌平和平寺塔林（遗址）
　　昌平秦城龙泉寺塔（辽三座遗名）
　　附录：昌平半截塔（辽遗基）
　　大兴区
　　大兴康庄塔林（25座遗址）
　　怀柔区
　　怀柔定慧寺双塔（明遗名）
　　密云县
　　密云新城子塔（辽遗名）
　　密千层塔（宋遗址）
　　密云双塔寺塔（遗址）
　　延庆县
　　延庆白塔寺塔（辽元？遗址）
　　疑为金代所建，方形五级楼阁式砖塔；毁于1986年，存塔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