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生自然丨藤蔓上的风景

　　七桥瓮湿地公园一直封闭着，不知是因为疫情还是基建，但园里沿着运粮河的草丛中，短柱铁线莲（Clematiscadmia）一定附高缘远，兴盛着淡紫色的风景。花儿极多，那56枚或宽或狭的倒卵形片儿，不是花瓣，只是萼片，树阴下莹莹，紫得发蓝，阳光下灼灼，蓝得闪白。
　　七桥瓮湿地公园的野生短柱铁线莲
　　前几日，植物园南园的大温室举办了铁线莲花展，这一阵，北园的种质圃盛开着引种来的、购买来的、自育成的种或品种，热热闹闹，从3月初寒冽的风中，持续到6月末酷烈的日下。各物种或品种的开花位置，也随着时节的推进，从茎的侧枝，渐变为只在新茎末端。
　　南京中山植物园的铁线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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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有约300种的铁线莲属，属名意为藤蔓或卷须，其实，一些物种是灌木状的，还有一些是多年生草本。自1753年林奈发表了分布欧洲的C。viticella（南欧铁线莲，也是该属的第一个物种），新种不断定名，老种不断归并。我国铁线莲属约150种，美花不少，如转子莲（C。patens）、毛叶铁线莲（C。lanuginosa）、长瓣铁线莲（C。macropetala），琼紫轻立，净色流秀；甘青铁线莲（C。tangutica）、黄花铁线莲（C。intricata）、灌木铁线莲（C。fruticosa），澄黄松垂，亮颜含韵。但，并不是所有的野生铁线莲都这么漂亮，在江苏出野外时，常常可以看到铁线莲属的女萎（C。apiifolia）、威灵仙（C。chinensis）、山木通（C。finetiana）等，都是极普通的纤细白色小花，白毫叶叶光生座，素步盈盈迹印苔。
　　野生的女萎、威灵仙、山木通安摄
　　毛萼铁线莲
　　大花威灵仙
　　铁线莲以其藤蔓的表现及花朵的多彩多形，从杂交成功的花园品种Clematisjackmanii开始，很快受到园艺学家和庭院种植爱好者的青睐，人们的兴奋点始终在越来越多的杂交品种被开发出来。至2002年，《国际铁线莲名录和清单》出版，园艺品种也达到了3000个以上。铁线莲，已经风行了150年，追溯西方园艺师对铁线莲的培育史，其祖先有很大部分来自东亚野生种，比如原产中国的铁线莲（C。florida），17世纪进入日本花园，通过日本又被带到了欧洲。
　　铁线莲园艺品种
　　中国关于铁线莲的记载，最早见于清代植物学家吴其浚的著作《植物名实图考》，该书中列出的铁线莲多达10种，包括铁线莲（书中列为铁线草、铁线莲两条）、山木通、威灵仙、转子莲、小木通（C。armandii）、粗齿铁线莲（C。grandidentata，书中称大木通）、柱果铁线莲（C。uncinata，书中称三加皮）、圆锥铁线莲（C。terniflora，书中称黄药子）、两广铁线莲（C。chingii，书中称滇淮木通）、棉团铁线莲（C。hexapetala，书中列为大蓼、山蓼两条），这些种类分布在除了中国青海、新疆、宁夏、港澳外的所有地方，故而此书可作为铁线莲类的小志，这对于古人来说实在不容易。
　　铁线莲园艺品种
　　林林总总的园艺铁线莲品种，花色多为蓝白紫绛，偶有粉和绿，独独少鲜红色和黄橙色，不知为何，这就使得整个色系，鲜艳之余略显暗淡，似乎沉淀了旧事和情绪。其实，野生铁线莲黄色花种类很多，比如甘青铁线莲（C。tangutica）、黄花铁线莲（C。intricata）等，分类上甚至还专有黄花铁线莲组（Sect。Meclatis，共约10余种）。2011年8月赴林芝参加JSE编委会，刚在八一镇的宾馆放下背包，就迫不急待走上镇边的河堤看植物，初见花开黄色的中印铁线莲（C。tibetana），蔓牵不远，花开不大，萼片厚厚的4瓣，对于不太熟悉这个类群的我来说，一时间完全没把它和铁线莲连在一起。
　　甘青铁线莲图片来源见原水印
　　黄花铁线莲图片来源见原水印
　　中印铁线莲（林芝）
　　欣赏铁线莲，还有一个想不到，那就是好多野生种或者园艺品种的花呈铃铛状，让人难以相信是和那些拥有舒展硕大花朵的属于同一类。江南往南些的山地，冬天可以找到开花的单叶铁线莲（C。henryi），挂着一个个乳白色的铃铛，萼片边缘还常常带着一抹红。如有幸，在野外还可以见到长花铁线莲（C。rehderiana）的黄铃铛、毛茛铁线莲（C。ranunculoides）的绛铃铛、全缘铁线莲（C。integrifolia）的蓝铃铛、褐毛铁线莲（C。fusca）的紫铃铛、神农架铁线莲（C。shenlungchiaensis）的花铃铛，看尽一帘红雨，为谁亲系花铃。若迁种一架，不知是否能听一铃摇而千声应，看数风穿而万音和。
　　铁线莲各色铃铛图片来源为Wikipedia或见水印
　　单叶铁线莲
　　单叶铁线莲
　　长花铁线莲的黄铃铛
　　毛茛铁线莲的绛铃铛
　　全缘铁线莲的蓝铃铛
　　C。texensis的红铃铛
　　C。versicolor的绿铃铛
　　神农架铁线莲的花铃铛
　　铁线莲铃铛型园艺品种
　　铁线莲开花的时候好看，果实老熟后也好看，每一颗种子都会拖着长长的银丝（宿存花柱）和上面千变万化的羽毛，千线万线如同组成了一个个不同的发型，有的清汤挂面，有的蓬头卷曲，有的青丝缕缕，有的白发苍苍，将花盛时的天姿冠玉，全部化作成熟的格局。一藤藤的线球，风中飘逸，如同无与伦比的花的瀑布一样，是它别致的辉煌；亦像一个个大写的字，恍惚表达着感恩光阴赠与的喜悦之词，和夏日独特的浪漫诗篇。2016年冬天，赴青海西宁参加全国系统与进化植物学研讨会，抽空去了向往已久的茶卡盐湖，途中经青海湖，下车边赏边休息，路边竟然见到了几棵果实已成熟的铁线莲，不知哪个种。净天仙水之间的银丝绒团，熠熠发光，负气含灵，让人更觉心性的一尘不染。
　　各种铁线莲的果实图片来源为Wikipedia或见原水印
　　甘青铁线莲果实（青海湖）
　　延伸的枝蔓上停留着的佳人，霓裳缤纷地排着队，在阴郁或阳光中舞蹈，让深沉的蓝、稳重的紫、安静的白、纯洁的粉，在翠绿枝蔓的攀附中跳跃；再让岁月的沧桑和灿烂，汇成一大片一大朵的丝丝绊绊，想象花样的年华和容颜的奢侈。
　　所里铁线莲课题组的小负责人李林芳，是个秀婉的年轻女子，她给自己精心育成的品种，起了红楼梦里金陵十二钗的名字。曾经，我把鸡蛋花比作宝钗，大气、端庄、美丽，但终究无心无果；再将野茶花喻成巧姐，挣扎、抵抗、适应，却依然有淸苦的花香、丰硕的果实。那铁线莲们，对应着十二钗，又将有怎样的安排？
　　本所铁线莲课题组育成的品种
　　可卿
　　紫鹃
　　云香
　　昭君
　　妙玉
　　很多年前，王文采院士来我们研究所，做了关于铁线莲属研究的学术报告，从此，记住了先生和Clematis。自那时的很多年后，所里有了专门的研究团队，于是，年年去看花，年年有花看。空翠里，烟如织，山野地的铁线莲，蔓藤树木，花织千层，气势甚大，但这开无主的光景，让与生俱来的美丽显得落寞。常常和那个课题组的人叙谈，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育成鲜红色和黄色的品种，或者驯化出中国特有的野生种的园艺种，那将会使这个大家庭更圆满。
　　（注：文中图片除标注外，均为作者所摄）
　　【作者】杭悦宇笔名六月牛，江苏省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植物多样性及系统演化研究中心研究员，南京农业大学兼职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植物系统与分类学、植物及功能基因演化。研究之余，自2016年6月创建个人公众号草木悠家，旨在进行植物与文化的科普。现任江苏省第九届科协委员，江苏省植物学首席传播专家，江苏省科普作家协会理事。
　　【视频作者】李林芳江苏省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观赏植物研究中心副研究员，从事铁线莲属植物资源收集、开发与利用研究工作。在TheoreticalandAppliedGenetics、DNAandcellbiology等杂志发表文章十余篇，承担各类科技项目8项；自主培育铁线莲品种12个，其中铁线莲品种云香获得2019年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盆栽类品种金奖，紫鹃获得2021年第十届上海花卉博览会盆栽类展品银奖。
　　END
　　文稿、供图杭悦宇
　　视频李林芳
　　编辑、排版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