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睡我独醒身体沉重,精神清醒,失眠新手的不习以为常
风云突变,我失眠了。
过去也不是没有失眠过,这次不一样,全然不是蜻蜓点水式的,失眠到一两点钟的小打小闹,是持续性的,如临深渊的失眠。
入睡的时候,东方既白,醒来的时候,暮色苍茫。
每次入睡前,我如临大敌,大概十点左右吧,就在心里反复问自己,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今夜能不能睡着,这仿佛是人生一个重大的决定。
起初我只是晚上读书过了困头。或者是写稿写得思虑过度。夜晚读书是我多年的习惯,有时在外用餐,或者餐后在外散步,结束回家后,仍然雷打不动地回到书房,不然总觉得这一天缺点什么。读书也有读困的时候,比如读哲学,比如对《追忆似水年华》,那天竟然读哲学书读得亢奋,忘记了时间,一看手机一点了。
众人皆睡我独醒,我如沉船陷入大海,身体沉重,精神清醒,任海水弥漫,自己越坠越深。
如果睡不着,干脆起来接着读书吧,三点起来翻开另外一本催眠书,眼皮很重,思路迟缓,只见中文不见意思。合上书,心想,别发傻了,如斯状态又能读进什么。
那看剧吧,枪杀、悬疑、东方列车、致命女人,看剧更兴奋。
那和伦敦的家人聊天吧,正值他们上午,他们要么在睡懒觉,要么在工作。我觉得时间都停止了,海水再次蔓延开来,就要溢出房间。
这时候,我手机显示有一条信息进来,我竟然有一丝开心,很高兴地从茫然无措中打开这条信息,竟然是一条谈工作的,对方是时尚公关行业,大概是工作到这个时候还没下班,我本能反应,不想碰工作。
在我如此重要的睡眠时间里,开始想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在北京工作的时候我究竟有没有在公司加班到深夜,那晚的电梯正常运营吗;读书的时候让我写信的男同学,为什么找另外一个女孩,即他的女朋友,给我写回信,既然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向我求信wtf,越想脑子越活络,无尽的委屈。
过去的我们,都喜欢悲欢离合,山盟海誓,火焰和悲壮,死亡和哀伤,喜欢自命不凡,喜欢飞蛾扑火,喜欢在失眠的夜晚游荡,穿过沙砾弥漫的道路,难以为继的呼吸。现在的我们,喜欢平静的醒来,喜欢别有洞天,喜欢如水的夜晚,月光和芬芳,拂面的微风,可以交谈的晚餐,悄无声息的依偎。
睡着是顷刻的,失眠是缓慢的。睡着都是在不知不觉中,你一下失去意识,就像我去年做肠镜手术时打麻药,医生让我数数,1,2,3,4意识就不见踪影。
可是失眠的我,就像上帝的弃婴被丢到篮子里,放在河里,顺势而下,到底能不能漂进金色的温柔乡,什么时候能漂进,全看造化。望着天花板的时候,我心想,真荒谬啊,这个世界可真太卡夫卡了!、
小时候,大考之前,我紧张得失眠,辗转反侧,心里素质太差。我妈的方法是给我热一碗牛奶,上面还覆盖着粘稠的奶皮儿,我只喝奶不吃皮,以免胃里腻。喝完温热的牛奶,一股奶香留在嘴巴里,血液集中到胃部,真的会生出困意。后来我压力大失眠的时候,就自己下楼,想象我妈给我热牛奶的过程,给自己来一碗催眠奶。
还有段时间,睡前我躺在床上看《我爱我家》(年轻的读者可能已经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一部充满生活哲理和对社会批判的家庭喜剧)。我的童年记忆匣子里永远装着这些暑假陪伴物。太好笑了,看个一集就能睡着。还有一段时间,先生向我推荐《上帝也疯狂》,刚好那段时间我对人类学充满了兴趣,看了不少有关人类学的书,这部电影一定有人类学家的影子,我每次都下定决心看完,每次五分钟就困了,那些原始的土著人做的无厘头的事情,在我看来实在太无聊了。
女友听闻我失眠,下班一脚油门,送来一瓶褪黑素。想起褪黑素,前段时间在女友家吃饭,她们讪讪笑我,还记得多年以前,我和敏敏在北京合租,她现在已经是韩寒电影的制片人,那时我们不过都是刚刚事业起步的女孩。她拿到四片褪黑素,本想失眠的时候吃。有次,我和他吵架,晚上哭红眼睛,等她回家,发现四片褪黑素都没了,心疼坏了,现在还要嘲笑地念叨我,你知道吗,那时候褪黑素在国内很难搞到啊,你就这么给吃了,睡死过去。可是吃了褪黑素醒来的第二天,我浑身无力,眩晕发懵,就像昨夜宿醉。
睡眠无虞的人千万不要诟病失眠是现代人的症候群。
人究竟为什么失眠呢?早晨太阳晒得太少?下午褪黑素分泌不够旺盛?烦心事、压力大,绕不开的问题,解决不了的麻烦,心神不安。或者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落在南山,我羞愧难眠。看《情书》、《梁祝》(吴奇隆版)看得伤心,直直哭了一夜。或者像林黛玉一样,天生气血不足,心失所养;或像史湘云因为有择席之病,换了环境,睡不着;或像王熙凤,心里一想,邪魔悉至。
想这个问题,不如想为什么这世间要分昼夜,对,不过是因为光,光落在地球上。白天,我拉紧书房的窗帘,密不透风,营造了深夜的氛围,就这样读书,日夜颠倒,晚上竟睡了好觉。
好景不长,这招很快失效。能睡着可真是玄学啊!我见了复旦的洪兵老师,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知道他也睡不着,可能是一个失眠新手对老手的惺惺相惜,他说有段时间他睡前一个小时远离手机和电脑,有时看这个能睡着,有时就不奏效。每种招数都不持久,就像我家猫一样,总在换地方睡觉,一段时间痴迷一个地点,我也搞不清楚状况。能睡着是玄学,一个细节就能撬动一切,每次吃褪黑素的剂量也不能靠说明书,不偏不倚就能睡着。
当你知道有人像你一样睡不着的时候,总归觉得没有这么孤独了。每一次黑夜对我而言,都是一段长长的征途,路途遥远,星夜寂静,相互回响。一切故事都有尘埃落定的时候,愿我们爱就爱的值得,痛也痛的值得,无眠也有无眠的值得,总有一天也会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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