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杰明公共信任资本与行业群体形象

　　【吴杰明专栏】
　　公共信任资本与行业群体形象
　　原创作者吴杰明（江苏省盐城市射阳县高级中学教师发展部副主任，中学高级教师）
　　什么人最容易遭到非议？与人民群众切身权益密切相关却又无法驾驭的人最容易遭到非议。
　　当前，最容易遭到非议的有三种人：房地产商人、医疗和教育行业的从业人员。这些人遭到非议是因为他们所从事的职业不可抗拒地吸纳或是剥夺了社会大众的几乎所有生产生活成本。无房不成家，买房穷三代。病人的性命在医生的刀尖上颤抖，孩子的前途在老师的教鞭上跳动。这三种人是大家爱又爱不上、恨又恨不了的对象，抗拒不了，又无可逃避。当面讨好奉承，背后指责谩骂是绝大多数人共同的选择。
　　过去，无论是匠人，还是医者，抑或是教师，他们的社会群体形象全然不是这样的。记得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刚记事的时候，常见有各种匠人串街巷，走村落，用自己的技艺满足人们的日常生活所需。匠人们劳作的报酬要略高于一般村民的平均收入水平，市井间常有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一招鲜，吃遍天的说法，社会对匠人们的总体评价是好的，其社会地位也略高于一般村民。至于医者，那是被村民们尊称的先生的一类人，他们悬壸济世，脱人之困，更是受到了众人普遍的推崇，享受着大家的礼遇。
　　在光怪陆离的现实与并不遥远的过去之间，从事同样职业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迥然不同的际遇呢？我想，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1、随着经营规模的扩大，行业内部的分工越来越细致，对最终产品的责任认定也越来越模糊。过去的匠人即使是做不到工勒其名，但经营者与生产者合二为一，面对面交流，是非清晰，责任明确。至于医者，也是明码实价，多年不变，乡里乡亲，多方体贴。现在不一样了，经营者与生产者分离，消费者与生产者隔绝，再加上机器化大生产，生产者内部分工也越来越细密，消费者对终结产品的消费体验与客观评价完全不能有效地传导到相关生产者那里，甚至他们的评价与反馈由于责任难明确、聚焦不明显，对消费市场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2、随着生产生活节奏的加快与乡村生活伦理的瓦解，相关行业从业人员的价值取向有了根本性的转变。过去的匠人十分重视自己的声誉，群众的口碑上立着他们安身立命的饭碗，优劣善恶的报应不爽，来得非常自然快捷，容不得他们有一点点自私与苟且。医者更是病人的性命所系，没有高超的技艺与慈悲的情怀，不能赢得病人及其家属的充分信任，他们就失去了从业的基础与发展的空间。所以，无论是匠人还是医者，他们都苦练他们的执业技能，修炼他们的道德操守，塑造自身良好的社会形象，以赢取公众的充分信任。现在，相对稳定的社会结构迅速解体，家人亲友聚居的熟人社会不复存在，细密繁复的社会分工与快节奏的社会生活导致了个体责任的弥散。不管是匠人还是医者，他们全都隐身在行业群体的众生像之中，没有了个体行为的鲜明特征，因而也就没有个体行为的明确责任，在他们执业行为的价值取向上，追求清名自然就会逐步让位于占有实惠。
　　3、随着自媒体平台的大量涌现，出于维护自身相关权益的需要，太多的尖锐批评与极端言论很容易形成舆论风潮，以偏概全，三人成虎，对行业群体形象的破坏可以说是立竿见影，势成难回。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从新闻价值来看，坏事比好事在一定程度上更具有显著性，就像人咬狗和狗咬人，前者更异于常态，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会吸引更多受众的目光。房地产商人的高价暴利与医生的过度治疗及收受红包比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更容易引起关注与爆炒，是舆论热点。从新闻受众的角度看，绝大多数受众更关心此类与自身权益密切相关却又无法驾驭的负面新闻。对于这样的新闻事件，他们更容易有代入感，积极地评论，疯狂地转发，受众的喜好使得这一类新闻非常猖獗，容易对行业群体形象造成诸多不良影响。心理学上有所谓情绪泛化的说法。情结泛化具有弥漫扩散的特性。通俗地讲，所谓情绪泛化就是：今天我心情好，阴天也是好天气；今天我心情不好，晴天也不是什么好天气。情绪泛化造成的恶劣心境极易导致以偏概全，评价失实。长此以往，相关行业的公共信任资本大量流失，社会总体评价逐步降低，行业群体形象被彻底破坏。
　　笔者是一个从业三十多年的中学教师。近年来，教育行业公共信任资本的流失也非常严重，教师的社会评价不高，行业群体形象日渐沦丧，遭人诟病已非一日。是什么原因导致曾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老师们师道不尊，沦落为如今千夫所指、口诛笔伐的对象呢？
　　1、师生之间师道传承的关系彻底泯灭。以班级授课、学科教学为显著特征的现行教育体制决定了学生在学校接受教育时已经全然没有了传统教育教学方式的师道传承。教师是传授现成知识的工具人，学生是接受相关知识的容器，思想的争鸣与体认，人格的熏陶与渐染，一切都让位于知识的灌输与技能的训练。学生只是社会的学生，是学校的学生，学生与教师之间不仅没有了传统教育场域中的那种人身依附关系，甚至也没有师道尊严与感恩报德，师生关系已经异化为购买与服务、投入与赢利的商贸联系，功利色彩非常明显。于是，在我们的非常普遍的教育生态中，人格理想、社会责任、公共意识日益淡化，个人主义、本位主义、享乐主义滋生蔓延，拜金主义、拜权主义、分数挂帅、文凭至上、投机取巧、自私自利、师德败坏、学术造假、消极颓废、骄横暴戾、一意孤行、违法犯罪等有违教育根本宗旨的反常行为愈演愈热，师生冲突频发，家校矛盾激化，平静和谐的教育氛围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各种各样教育活动的短期行为与功利操弄已经严重破坏了莘莘学子的可持续发展与教育事业的可持续进步。
　　2、教师教学自主权的完全丧失。现行的教育教学组织形式在推动教育规模最大化的同时，也导致了教育方式方法与教育功能效果的同质化。政治方向、课程标准有党和政府管着，教材编写、教学方法有专家学者管着，课堂模式、作息时间有校长管着，就算是教学进度、作业布置这些细枝末节那也是有教研组长、备课组长层层级级地管着的，真真作为教育教学工作组织者与推进者的教师其实是完全不由自主的。关于教与学的许多问题不管是教师还是学生都不敢讨论，甚至被认为不必讨论，各层各级的教育教学管理者与各层各级的教育教学专家规定好了一切，他们的话语霸权具有无法直面却又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跟着走，下劲揪，这就够了！如果有谁胆敢在他们已经画好的圈子之外，弄出什么不一样的花样来，那不用问，一定是错误的，甚至是有罪的。流水线上的标准化生产其结果就是高效率地向社会推送了一批又一批的毫无特质与个性的螺丝钉与道板砖。流水线没有情怀，无法建立权威，螺丝钉与道板砖也自然也是不需要感恩的。
　　3、师德教育的片面与教育管理的短视。现代社会资讯发达，教育生活的方方面面基本上都已经实现了现场直播。我们见识了太多的熊孩子、熊家长，我们也不应该讳言有越来越多的师德失范与禽兽伤人。面对如此混乱失序的局面，我们的教育教学管理者是极其重视的。大张旗鼓地宣传教育，严肃认真地组织处理，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可有偿家教久治不愈、侮辱体罚愈演愈烈不说，还越来越多地出现了不想管、不会管、不敢管、只教不管的所谓佛系教师。为什么会不进反退、越治越乱呢？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这里的士可以是官员，也可以是以读书人自居的教师。这句话是说读书之人的尊严节操不能不加以鼓励劝勉啊！知识分子作为传统文化的传承人、社会道义的践行者，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是应该得到尽可能多的礼遇和维护的。可实际的情况却是：全面动员，大肆渲染，有罪推定，不断丑化，严防死守，泛化教育，教师群体的形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丑陋并且无耻过。这对于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教师、我们的家长、我们的社会是一种怎样的暗示、怎样的期许呢？我们并不反对将教师队伍中的极少数害群之马绳之以法，也非常支持对师德败坏、行为失范的教师进行纪律处分甚至是采取组织措施，但我们是不是可以转变观念，变以事前训诫为主为以事后追责为主，谁有病，谁吃药，不搞大规模的群众运动，不让全体教师陪绑，不使教师队伍的整体形象受损呢？
　　公共信任资本流失，不是靠表彰少数几个先进典型就可以重新积聚的，行业群体形象受损，也不是靠社会舆论层面的宣传引导就可以彻底修复的。解决人民群众普遍关心的住房问题、医疗问题与教育问题，不仅需要相关行业的从业人员进业修德，更需要行业主管部门在政策层面上吐故纳新，推进改革。
　　（本文为吴杰明老师原创投稿）
　　作者简介：笔名：吴杰明，本名：吴杰明，性别：男，出生年月：1966年8月，籍贯：江苏射阳，职业：高中语文教师，岗位：射阳县高级中学教师发展部副主任，中学高级教师，射阳县高中语文学科带头人，射阳县名教师，盐城市优秀共产党员，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射阳县杂文学会会员。多次主持江苏省教育科学规划课题并顺利结题，出版专业书籍三部，发表专业论文及散文诗歌数十篇，荣获江苏省首届基础教育成果奖。文学观：干预现实、修身养性、以文会友、幸福人生。